作者: xiaomi (白景琦) 看板: Phyllis
標題: 真實後面的真實──拜訪許國鈺
時間: Wed Sep 15 20:28:02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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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藝術家，對於自己的藝術作品能否有一個清楚的定位，這需要一份眼光。作為一個創作者，對於自己複雜而精密微妙的創作過程，能否提出清晰的解釋，甚至在藝評家之前掌握充分作品詮釋權，在眼光之外，還要擁有自信與無比精準的語言。
許國鈺是一個清楚的創作者，在翻開她的畫冊前，我已經為她文字的精準和乾淨所吸引：很少有創作者能夠用這麼單純的文字完整地說明自己的創作經驗與內在體驗，無論在哪個藝術領域，這都是極為困難的事情。而許國鈺的文字清晰地告訴我們，畫家最重要的是眼睛，大學以前的美術教育教我們用手，大學以後的美術教育訓練我們用腦，但是卻忽略了一雙敏銳的眼睛，以及真正屬於繪畫的語言。許國鈺的理念在我看來十分簡單，和所有高深的哲理所能闡述的一樣簡單，卻又完足：掌握屬於這個藝術領域裡最基本的語彙，掌握最熟悉的素材，理解所有語彙和素材所能到達的高度和限制，然後在創作過程中解決一個自己最關注而且最重要的問題。能夠漂亮而完整地解決這個問題，就是藝術。藝術品不過是這一切實踐的最後體現，而許國鈺的作品最終體現的是一個渾融如實的世界。就像她自己所說，她是活在這個自然中，她感知到自然界所有的一切都充滿在她周圍，而她是將她的感受表現出來，這種感受是在一瞬間融合了自然與人的絕妙體驗。
那麼，要體現這個渾融如實的世界，許國鈺最關注的問題是什麼？也許我們該從欣賞她的畫作時，透露的那份不凡的逸氣說起。
當我在欣賞她的畫作時，最最搶眼的是兩方面，一是他用色的自然和諧，還有均勻的光線；二是她的畫面上有許多氣泡。而許國鈺的確在這兩方面都下過工夫，形成她現階段畫作中非常突出的特點。在用色方面，她從塗抹畫布的白色基底顏料，以及所有堆疊色彩用的油料，都是經過她自己的實驗和吸收化學知識所親手製作的，她對色彩的敏感是讓人無法挪開目光的，我第一句跟她說的話就是：「您對色彩的敏感度太好了。」對色彩的高敏感度決定她無法屈就於市售顏料，她對於色彩的要求其實不單是顏色，而是整體的質感，所以你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她做出的油料十分的透亮，要靠比市售顏料多上數倍的堆疊和調整來達到她最終成現在畫面的質感。這種從顏料本身的質料、到單一顏色的質感，和整體呈現在畫面上的美感，是一種藝術家──甚至偏執狂──的要求，我覺得，只有真正的藝術家才會有這樣子細膩的要求，在她的畫作上，顏色本身就兼具五感，看得到、聞得到、聽得到，我所說的敏感度就在這裡，這是一種天賦，她的顏色迷人處就在於那種豐富性是從色彩本身具足的五感中通透出來的。
我向她說的第二句話，則是：「畫面上的小氣泡彷彿融合了光、影、水、陽光。」她點頭贊同我這一說法，其實這也是我從她的文字中推測出來的，因為要表現一個渾融的世界和作者本人的內在感受是太困難了，何況這內在的感受和整個空間的對話過程實在太複雜。用小氣泡不僅曼妙地將自然界的要素透過她對於色彩的敏感表現在欣賞者眼前，也控制了觀者的視點，並且一定程度上掌握了氣流的流動。
她有一幅《暴風雨》，雖然不是她最得意的作品，構圖也十分簡單，色彩也比較單純。但是卻完全掌握了氣流，整個畫面凝結住了，你感到這就是暴風雨前夕最具張力的一刻，水氣正在凝結，水分子在空氣中越漲越大，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要爆發，但是在這凝結之中，氣流在其中周旋回動，像是女巫做了一個結界，在你眼前示現自然界最殘酷之前的一抹微笑，這就是最真實的自然界。我的學妹尹藍，是個非常有感受力和領悟力的女孩，她說他看過她老師畫作中的世界之後，對於其他的畫突然看不懂了。這是一個最最敏銳的心靈會感受到的東西，因為她的確看見一個太真實太有張力的世界，其他畫作裡的世界多半是用幾個可分析的因素構成的，拆卸方便，搭建迅速。許國鈺的世界，則是我之前一再提及的渾融世界，你不能拆碎七寶樓台，不能分析，唯有領略這個「眼見為憑」並且富含創造力和包孕極大個人感受的世界，就是一大享受。
最簡單地講，無論是色彩的敏感還是小氣泡的運用其實都導向一個整體的世界，這個整體的世界就是她一再關懷的重要問題：空間。美術史上的偉大畫家是怎樣處理空間這個問題？我們觀察到以為是立體的三度空間，要怎樣轉換到二維空間上，這簡直是一個哲學問題，而不單純是藝術史的問題。幸而在哲學家解答這個問題的同時，有無數的藝術家用他們最深切的體會，在畫作中透過無數的實驗，用美的形式，企圖解決這個問題。對於空間的這一問題思考，是一個太重要的問題，同時，也是一個真正向自然致敬的好問題。更可以說，藉由這個問題，我們看見了真實世界背後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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